兵马未动，粮草先行。
这句话可看出，行军打仗，粮草是头等大事。
古代军粮，大部分都是税收，即从种地百姓征收。
但若是军粮不够，二次征粮，就不能再找百姓了。
百姓交完税收粮食。
手中粮食果腹都不容易。
再从百姓手中征，就是要百姓的命！
所以二次征粮，大都从世家豪族征。
这些世家豪族大多有封地，有奴隶，还有租赁他们土地耕种的佣户。
不需要自己干活，每年轻轻松松就能有大量粮食。
他们还会在丰收年低价收粮，饥荒年高价卖粮。
财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，他们才是征粮的主力军。
但虽然世家豪族有粮，却不那么好征！
古代消息不发达，王幾之地征粮还好。
在君王眼皮底下，敢偷工减料就砍头。
但在远于都城的偏远之地，征粮更多就看这些世家大族，愿不愿意了。
天高皇帝远，就是说的这个道理。
距离，是古代很大的问题。
圣旨出咸阳，到齐地，基本横跨整个秦国。
到齐地圣旨有没有用？
那肯定还是有用的，就是不太好用……
秦刚统一天下一年。
占领齐国土地，也不过一年。
齐地部分民众，还在以齐人自居。
综其种种原由。
谁能从齐地，筹措足够发动上郡之战的粮草。
这份功劳，就是上郡首功。
等上郡之战，秦国打赢了。
最大的功劳，肯定归主将指挥之功。
次功劳，便应该是这筹措粮草之功。
隗状本就立功甚多，凭此功，大秦最高等的彻侯，不敢说必上。
但从第十八等大庶长到第十九等关内侯，十拿九稳！
“此等功劳，可让你爵位再进一等。
“官职从廷尉变为丞相，替代我隗状！
“为何你自己不取，要送与我？”
李斯双眼之中，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。
“子乃吾命，吾命已失，要功何用！”
隗状看李斯状态很是不解，有心劝说。
你李斯又不止一个儿子。
调府兵入秦楼，对王室举刀，本就死罪。
为了一个长子李由，何至于此？
话到嘴边，隗状又都咽回去了。
李斯与他不睦，一直想要把他或者王绾拉下来，自己当丞相。
李斯与他隗状是敌对关系。
劝解成功，他隗状不但没什么好处。
反而很可能会被李斯，凭借筹粮之功，拉下相位。
“你要何物？要状助你报杀子之仇。
“与陛下亲弟，长安君为敌乎？状不愿。”
隗状亲眼见到嬴成蟜登上九层高台，犯下谋反大罪。
事后嬴政不但没有丝毫怪罪想法，反而大加封赏。
他是想封侯，但不想豁出性命。
他这个年龄，稳定比冒险重要。
如果李斯要拿着这份功劳，逼着他对付嬴成蟜，他不会同意。
李斯道：
“斯只求，隗相能依秦律行事。
“廷议时，率群臣说句话，足矣。”
隗状反问：“什么话？”
“无陛下应允，上九层高台者，何罪？！”
隗状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斯。
他从李斯的眼神中，除了仇恨，还有疯狂。
这个人，是真的疯了……
只是说句话，还是按秦律所述言之……
“当处弃市之刑。”
“斯代亡子，拜谢隗相！”
大街上，月明星稀，不见活人。
一个府兵，穿着甲胄，脚步匆匆。
得到隗状一句话。
便是得到朝堂上，除去法家的半数文臣一句话。
这个孤独的府兵走到右丞相府，推了推门，没有推开。
他不死心，叩响了右丞相府侧门，里面有人问话。
“何人在外？”
“廷尉府。
“有人上报，言今朝遗落竹简于贵府门前，故特来查明。”
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似乎是说话人回去禀报。
不多时，传出来的说话音，变成了一个老人的声音。
“不曾见过竹简。”
李斯沉默片刻，他听出来了，这六个字是王绾说的。
竹简这等贵重物事，拾到定会上报，王绾在府必是见过。
言未见，便是猜到李斯来意，不想见李斯。
与右丞相王绾只有一门之隔，李斯不想放弃，再度道：
“可允斯入府查看？”
他怕王绾听不出他的声音，主动以名自称。
“不可。”
李斯再不犹豫，转身便走，他今晚很忙。
右丞相府内，王绾听着李斯远去的脚步声，轻轻一叹。
庭院内，有些许灰烬，像是焚烧了什么东西。
淳于越府邸，门口。
淳于越开门却不让路，与李斯站于门前对话。
“法家领袖，来越处何为？”
“斯师从荀卿，为儒家子弟。”
“汝师还认汝乎？”
“君子隆师而亲友，斯深以为然。
“师不认弟子可以，斯不可不隆师。
“淳于兄，可愿为斯友，放斯入门乎？”
君子隆师而亲友这句话，取自儒家荀卿所做的，荀子·修身篇。
意思是，君子尊敬老师，并善待自己的朋友。
李斯引用这句话。
一是给淳于越传递，我没有忘记我是儒家的。
二是答淳于越问话，不管老师认不认我这个弟子，我都认荀卿这个老师。
三是要淳于越做出选择，你要是当我朋友就让我进去，不然别耽误我时间。
淳于越本为嬴扶苏老师，是朝堂儒家领袖。
被嬴成蟜一言，不再为太子嬴扶苏之师，就已心怀怨恨。
他开这个门，就已经是做出选择。
与李斯说这几句话。
是儒家在秦国，一直被法家压的喘不过气。
他好不容易遇到法家领袖求到他头上，就装装逼。
李斯这几句话，先捧后打。
中间借着回淳于越问话，提醒淳于越。
你太子之师的位置，可就是嬴成蟜弄没的！
“廷尉请，望廷尉言而有信，助儒家取代法家地位，大秦以儒治国！”
淳于越让开道路，横臂伸掌，邀李斯入府。
“斯为儒家门生，自当为儒家尽心尽力，亡子之事……”
不过一刻钟。
闷热的夏夜中，清冷的月辉下。
一个廷尉府兵，又开始踽踽独行。
除了他自己，谁也不知道。
这一夜他进了多少扇门，见了多少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