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阳照耀着蓝田关的峰峦、关城与栈道。
不像初露春意的山下平原,秦岭山中的蓝关依旧是寒意重重,尤其是背阴的地方积雪深厚。
古老的栈道顺着山势曲折绵延,结伴而行的人们踏着脚下铺垫的结实木板南来北往。
回望身后渐行渐远的关城,看着山峦中蜿蜒向南又不知延伸至何处的栈道,苻锦的心头突然涌起离乡的凄凉感。
“爷爷,眼见着就要天黑了,咱们非得继续赶路吗?何不在关下歇息一夜再走?”苻锦搀扶着道信小心地发问。
“我们现在出了蓝关,向南走的越远越安全!锦儿。这条秦楚古道一向颇为繁华,夜里实在是走不动了,我们再寻个可靠之处歇脚。”道信语重心长道。
“我是怕爷爷你的身子吃不消。”
“放心吧,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。”
大黄狗掉头跑回到锦儿和道信身旁,讨好地摇动着尾巴,口中哼哼唧唧。
“寄奴哥,大黄饿了,给它些吃食。”
刘裕默默地从包袱里取出干粮,弯下腰来喂给大黄狗。
大黄吞咽完食物,惬意地弓了弓腰,继续走在最前方。
夜幕笼罩了归仁里,灯火从一个个人家的门窗里透出来。
颐泰堂医馆的大门紧闭。
靠里的一间卧室内,慕容凤斜躺在卧榻上,对着一旁的油灯,研判着近来收到的一批消息与情报。
羌秦帝国三殿下姚晨的行踪和作为,是慕容凤最为关注的。
手下眼线搜集和送来的情报显示,开春以来,姚晨频繁地出现在羌秦帝国辖下的各地郡县,巡视地方官府政绩,亲近当地百姓,在公开场合大力劝课农桑、鼓励人们垦荒、奖励民间生养。
同时,慕容凤还亲身感受到,长安城的气氛也更为平和了。
出入城门的盘查比从前简便了,街道上的人流更多了,百姓脸上的笑意替代了惶恐不安,连街头戍卫的羌军官兵也神色轻松自信了很多。
这些现象与变化意味着什么?
姚苌父子和羌秦朝廷接下来究竟是什么打算?
慕容凤希望自己能找到明确的答案。
此外,与太子府动向有关的几则消息也引起了慕容凤的注意与好奇。
上个月中旬,安插在灞水关津的眼线目击到,一小队精悍的太子府卫在追寻几个人犯,目标似乎是一名老僧和一对儿年轻男女。
在蓝田关伪装成小商贩的细作也目击到,一小队太子府卫向守关人马询问三名人犯的踪迹。
同期,安插在秦楚古道牧护关路段的眼线汇报,发现七名太子府卫被人杀死于官道旁的山坡上。
太子府卫追捕的是些什么人?是被追捕者在牧护关杀死了那些太子府卫吗?这里面又隐藏着什么玄机?
慕容凤很想尽快搞清楚……
长安城、灞水关津、蓝关、牧护关,慕容凤在脑中迅速地思索着。
从这条路线看,被追的那些人是在前往羌秦与晋国交界的上洛郡、魏兴郡方向。看来,这件事应该与晋人有关……
慕容凤决定,指令潜藏在上洛郡的手下们,留心暗中追查相关线索。
上洛城,一派春光明媚景象。
位于秦岭腹地的这座城池并不大,却是羌秦帝国最重要的一座城池。
因为,这是一座边城,而且是羌秦军队从晋人手里夺过来没两年的边城,是屏护帝国腹地的南疆门户。
从战国时代就名扬四方的天下雄关————武关要塞,以及秦岭南坡汉水最大的支流————丹江,都在上洛郡的控遏下。
丹江的另一侧,就是晋国控制的魏兴郡,掩护着更深远处的上庸郡、襄阳郡与南郡等荆州腹地。
正因为对上洛郡的极度重视,姚苌委派自己的侄子虎卫将军姚旻为太守,坐镇上洛城。
此时此刻,姚旻独自一人坐在太守府的正堂里,颇为心神不安。
三殿下姚晨,自己的堂弟,前日来到了上洛,替皇帝姚苌巡视和督导此间的军政要务。
姚旻一向谨慎尽职,并不担忧三殿下检查出什么纰漏来。
武关要塞的防务,可谓固若金汤!
丹江沿线的各处要害,都安排有人马布防和监视。
上洛城、商县与丰阳县三座城池,城防坚固、军仗粮草充足,人心也算得上安定。
自己手下的兵马近万,而且羌兵个个都是出色的山地步兵,除非是边境对面的晋军大举来犯,不会对自己部署的防务体系构成严重威胁。
年前的时候,自己接到了朝廷的公文,堂弟姚晨特别指示的要务――与晋人恢复贸易往来的开关互市,自己也不折不扣地执行了。
如今,双方间的关市贸易进行得颇有声色。
马匹、毛皮与食盐是本方主要的输出品,来自晋国的商人则将丝绸、粮食、铁器、药材等本方短缺的物资从荆州、益州各地络绎不绝地贩运进来。
虽然短期内还赶不上从前氐秦帝国与南人贸易时“南金奇货、弓竿蜡漆,工商于道,异贿盈积”的盛况,亦可堪称有所小成。
昨日陪着姚晨盘点府库,开关互市近两个月下来,往来商贾缴纳的关税,已经累计超过八十万钱。
这一成果,让堂弟姚晨很是欣慰!
然而,为了进一步扩大贸易规模,姚晨打算公开召集内外商贾们来议事,这件事情却让姚旻隐隐感觉不妥。
毕竟,这里不是京城长安,而是情况复杂的边城。
姚旻知道,开关互市以来,不仅是那些奔着巨大商业利益的南方商贾蜂拥而至,晋地的军阀、门阀也纷纷派人组成商队北上入境。
除了求财之外,难保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打算。
万一堂弟在集会商贾们时出个什么意外,自己怕是担当不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