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远驿站的院落里,鸠摩罗什盘膝坐在一株茂盛的桃树下闭目沉思。
客栈四处,肃立着负责保护圣僧一行的氐族精兵。
这里是河西走廊,气候、物候与西征将士熟悉的关中景象大不相同。
此间的草木,要在漫长的冬天与寒雪为伴,并用一整个春天和冷风周旋,只有在风儿足够温暖、阳光足够强烈的夏日,才将蓄积的所有生命活力怒放为绚丽的夏花。
此时此刻,那株桃树繁花似锦,树下的僧人一尘不染。
鸠摩罗什的思绪,不禁又飞回了故国龟兹……
龟兹城内,人心惶惶;城墙上,数千龟兹将士披坚执锐。
城外四周,是一望无际的军帐,各处严整的营垒。
围困龟兹的吕光大军,让国王帛纯和龟兹人上下都内心彻底崩溃绝望!
这支从东方长安开来的氐秦大军,一路万里跋涉,征服了荒漠高山,击败了龟兹不吝重金从葱岭以外请来的十余万狯胡骑兵。
那场摄人心魄的血战就爆发在上个月。
龟兹国王帛纯,亲眼在城头目睹了氐秦大军结阵而战、如墙排进,并最终杀得狯胡骑兵人仰马翻、狼狈逃遁……
如何挽救古老的龟兹?怎么才能保住祖传的王位?
帛纯实在是一筹莫展!
大严寺,是龟兹境内最富盛名的佛寺,就在王城内的西南隅落。
大严寺的受人敬仰,不仅是因为它占地广大、气象恢弘,更是因为龟兹智慧之子鸠摩罗什,多年来驻跸在这名寺中潜心修行。
不像后世的中土佛寺,大严寺没有庄严的山门,看不到瑰丽的殿堂,最显著的特征是位于城中最高的山丘处,四处散布着很多朴素的洞窟,入眼的风沙硕砾饱经岁月的沧桑。
僧侣们,就在这些洞窟中参悟佛心圆融、相中见空。
为家国免于颠覆,龟兹国王帛纯无计可施下,只能闯入圣僧鸠摩罗什闭关修道的佛洞,向自己的这位表哥求助。
祖国龟兹被远征而来的氐秦大军重重围困,领军统帅点名索要被举国上下奉为国宝的自己,僧侣鸠摩罗什对此早就有所耳闻。
所以,当面有难色的龟兹国王表明来意后,鸠摩罗什毫不犹豫地答应表弟,自己会亲自出城,与兵临城下的吕光议和。
龟兹城下,吕光单枪匹马,威风凛凛。
身后数百步外,是列阵的五千氐族精兵。
城门大开,僧侣鸠摩罗什独自一人,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前行到威震西域的氐秦大将军马前。
吕光身后的千军万马,城头上的龟兹贵族,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东土名将和西域圣僧身上,都期盼这历史性的会晤能有个好的结局。
“大将军,龟兹愿意归附长安朝廷做臣属之邦,贫僧也可以随时陪将军起驾东行。”
鸠摩罗什开门见山、言简意赅,面带淡淡的笑容。
“圣僧安康!吕某以武士的荣誉向阁下保证,龟兹国从今日始不再是我军的敌人,无论贵族还是平民,生命、财产和尊严都不会受到无端侵犯!”吕光神色肃穆。
“三日后,龟兹国欢迎大将军与麾下入城。”鸠摩罗什合十低首。
“圣僧请带话给国王与城中百姓,我大军明日退出城外三十里,贵邦上下可以像昔日那样自由出入!”马上的大将军吕光抱拳回礼。